繁星如海

刚才的谈笑风生仿佛还在眼前，这一切不是他咎由自取的吗？

瑟兰督伊就像下一秒会后悔那样，没一会儿莱戈拉斯就出现在比尔博卧室门前。精灵王子英俊的面孔冷的似结冰霜，他对比尔博一直没有过好脸色。

 

“Ada让我送你回瑞文戴尔。收拾好东西了吗？”

他哪儿有什么东西？瑟兰督伊送他的宝石被孤零零地放在梳妆镜下的柜子里。拿了换洗衣物后他就在莱戈拉斯身后跟着他一起走出密林宫殿。

 

最后走出大门时瑟兰督伊肯定是知道的，他曾和比尔博说过，密林重要的关卡都有他的精神力分布在上边，莱戈拉斯抱他上马，他一共安排了6个人组成的小队护送他照顾他回去路上的生活起居。在大门闭紧前一秒，一个侍从追了出来。

 

他拿了一件披风，显然是比尔博的尺寸，小小的。莱戈拉斯站在他身后脸色又难看几分。在比尔博表达感谢之后像是再也不想让他在密林多停留密林一秒那样，莱戈拉斯匆匆催马走了。小队人一路扬尘加鞭地向瑞文戴尔走，好几次比尔博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被颠簸出来了，但归家心切，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说来也可笑，当局者迷，但旁观人却看得真切。莱戈拉斯英俊的面容在重重树叶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晚上密林忽然下起了雨，雷声轰鸣，仿佛为了让比尔博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样。他们狼狈地找了几棵树荫浓密的大树下把帐篷支起来。雷雨直到很晚才停。侍从们出去走了很远才勉强找到一些干燥的木枝生活，他们把衣服放在旁边烘烤。莱戈拉斯把自己的睡袋挂在树上。

他和比尔博坐在一起吃了些干粮后就几步跃了上去。比尔博也不能指望对方和自己多说什么，他老老实实的回到帐篷里准备睡觉。

 

半夜时候他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一种从脚底窜到脑顶的凉意激的他打了个冷战，睁开双眼后看到一个黑影坐在自己身侧，吓得比尔博猛地往后一窜。

他从行军床上摔倒地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对方的轮廓后大喊：“莱戈拉斯！你要干什么？！”

 

对方手中的箭势如破竹般朝他刺来，比尔博狼狈地闪躲，那根竹箭刺进木床发出‘嗡’地一声，震得莱戈拉斯手臂发麻，未果，他将手伸向身后却发现自己没带箭囊。

“你疯了吗？！”比尔博一边躲一边冲他喊叫，而他终于被盛怒之下的对方扼住喉咙按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

比尔博被掐的流出眼泪，捶打着对方，他根本挣脱不了情绪失控的莱戈拉斯，对方将床板的箭拔起，锐利逼人的寒锋抵到他的胸口，他感觉那里似乎衣服被刺破了皮肤被划出个血洞。

 

“松手！…你！…咳…”比尔博脸涨得通红抓着他的手奋力挣扎着，莱戈拉斯贴近他，声音仿佛咬紧牙关才发出的：“你怎么配得上我Ada？！…你这个来自夏尔的骗子！…你怎么敢那么对他？！”

“不…不…”比尔博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努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敲击床板发出声音，终于，其它精灵们听到了他帐篷内发出的异响，冲进来把莱戈拉斯从他身上拉开了。

 

“咳咳…”他狼狈的大口大口喘息，跪在那里扶着床板，从乱七八糟的视线里看着莱戈拉斯。对方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四名精灵侍卫才把他牢牢制止住。他们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莱戈拉斯也紧紧地盯着他仿佛他是死一千次也不够的罪人。

比尔博感到一阵无力。他颓然地跪坐在那里用手臂挡住眼睛。双方就这样气氛诡异地对峙着，莱戈拉斯像一头面对仇人的小兽随时随地会扑上去撕碎对方，侍卫不知该不该松开自己的主子，但放任他杀了比尔博也不对。

 

等呼吸平复之后比尔博才转过头，用疲惫的嗓音说：“放开你们的主子吧，我来和他说明一切事实，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他们紧张又犹豫地松开莱戈拉斯，莱戈拉斯喘着粗气扔下手中的箭，然而比尔博已经不在乎了。

 

他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刚刚突发的变故让他腿都软了。他费力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把手伸到枕头下翻找着，有点长的卷发垂下来挡住他的眼睛，莱戈拉斯绷紧身体目光凶狠地瞪着他，等着他还能狡辩出什么来。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比尔博低声说着，声音像干枯的沙漠，他翻出了自己从瑞文戴尔带来的一件麻质白色衬衣，当着莱戈拉斯的面，把胸前缝的紧紧的口袋扯开，发出‘撕拉’的声音。

那里面竟然缝了一枚通体碧绿的树叶，大小刚刚是比尔博掌心的大小，莱戈拉斯有些不解，目光松动。比尔博把树叶递给莱戈拉斯：“拿着吧…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什么。”

他疑惑又不满地看着比尔博，对方又抬了一下手臂示意他接过它。他想知道比尔博有什么好狡辩的就拿了过来。如果比尔博不说出什么的话，他如果不杀了他，起码今天就把他扔在树林里让他自生自灭。

 

“看着它，告诉我…你能感觉到什么。”比尔博又重复那句话，面如死灰。

 

他把那枚充满生机的树叶举到眼前。它有些奇特，像是离开大树很久，但是一直保持生机。生机和生气是两回事，这枚树叶早就没有生气了，但它靠着一股力量保持不枯萎，莱戈拉斯能分清。那上面有一股他十分熟悉的力量，非常微弱，就像漆黑夜里微弱不堪的一点萤火那样，被时间冲刷的只留淡淡痕迹，但是如同几千年来他习惯的清风一样让他觉得舒适。他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

“是我Ada的力量。”他说。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比尔博。

 

“对，你没说错。”比尔博回答着，脸埋在手心。他好像疲惫的直不起腰，弓着身子显得更加瘦小，侍卫走之前把他帐篷内的灯点亮了，此时此刻他身后有一个孤单的影子。然后他鼓起勇气说：“那上面确实是你Ada 的力量，在我第一次和矮人误闯密林时候被他抓住，他在上面留下的。”

莱戈拉斯张口想说什么，比尔博猜那是一些尖刻的质问，他比了下手势示意他先别开口，轻声祈求着：“请先让我说完。”

 

“但在他留下祝福之前，是爱隆赋予了它永生。”他说，莱戈拉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比尔博像是找回所有勇气，和莱戈拉斯对视，他说的很慢，嘴唇微微颤抖，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一直逼迫自己从容，真像抖开时掷地有声：“我小的时候经常听母亲讲人类和精灵的故事，但她不允许我跑出来并且警告我精灵早就消失了。我很顽劣，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精灵，好几次差点儿死在外面。”

“直到有一次我误打误撞进了密林边界，那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吧，那时候密林还没有被净化，到处弥漫着雾气不见阳光和星辰，我走了好多天都找不到方向，我的粮食吃完了，水也喝完了。那天和今天一样，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我发起了高烧倒在雨里，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晕倒后有人拉起了我。”他自嘲地低着头笑了笑：“我还记得那种感觉，被一团白光包围，然后意识回来了，觉得很温暖又可靠。”

他看着已经陷入沉默的莱戈拉斯说：“是爱隆，他救起了我。”

 

莱戈拉斯抿紧嘴唇。比尔博不像说了谎话的样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是我第一次见爱隆了，他出现在所有人之前。他是我心中所有的幻想成为真实的一切。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半兽人袭击，他和葛罗芬戴尔击退了他们然后把我送回夏尔边界。”

“临到夏尔河的时候他消除了我的记忆，我问他什么是真实的，他从地上拾起了这枚树叶对我说‘当你晃动它时就能感受到瑞文戴尔的风声’。我回去后确实也什么都忘记了，我忘记了那次旅途遭遇的一切，但是树叶还在，我一直觉得发生过什么但什么都想不起来。说来也可笑，他祝福不了密林的树叶，它们只听瑟兰督伊的，所以我每次拿着这枚不会枯萎的树叶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一团迷雾在我胸口纠结。”

 

然后比尔博像是找回了他一些幽默感，他指着旁边的凳子对莱戈拉斯说：“你可以坐下听我说完再下决定。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

 

“也许是上天安排吧，谁说的清，有一天我回家后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就是你们口中的米斯兰达，甘道夫。他询问我要不要参加一趟冒险，保证我永生难忘而且能见到精灵。没过多久一群冒犯的矮人们闯入我家把那里弄得乱七八糟。”

“你知道的”他挑挑眉“是索林他们。我忽然想起了这枚树叶，在最后一刻我决定赌一把，反正自己已经无牵无挂了，不如看看能不能真的遇见精灵了却心愿。”

“那就是上天安排的…我们疲惫不堪地跟着甘道夫去瑞文戴尔休整，没想到在那里我见到了爱隆，在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年幼时疯狂的冒险还有树叶。”“…以及我从很久以前就埋藏的对他的憧憬忽然像生根发芽那样冒了出来，我感到很羞愧，一个平凡的哈比人怎么能对一名精灵抱有幻想…”

 

“那么…你没有告诉爱隆叔叔吗？…你想起他的事？”莱戈拉斯问。

其实他本质还是很善良的，只是爱父心切，比尔博能理解。何况他做的蠢事确实伤害了他的父亲，令人难以原谅。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答：“没有。他好像什么都忘了，我也不敢说出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对他…而他好像不记得我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他对我很好，他对每个人都很好，他邀请我从孤山回来到瑞文戴尔长住，所以我记住了。然后我们离开瑞文戴尔为了能快一点到孤山选择走密林小路，矮人们很怕你们，偏偏那天在蜘蛛洞被你抓住了，我侥幸躲了起来。”

莱戈拉斯听着，这一段剧情他很熟悉。回忆像电光火花一样闪过脑海，一幕幕的。

“我跟在你们身后进了密林的宫殿，为了偷矮人牢门钥匙我误闯了你父亲的房间，他发现了我，然后没收了我所有东西，往后的事情你全知道了。”

“那么…树叶…”树叶上为什么又会有他Ada的力量？

 

“瑟兰督伊说可以放了矮人，但是要我留下。他发现了这枚树叶，以为我对他…后来他祝福了它，说只要我晃动这枚树叶，就可以听到密林的风声。”

比尔博长叹一声，用手把恼人的卷发拢到脑后，他自嘲的说：“我很抱歉，即使无济于事我也很抱歉。我原以为自己要抱着这个秘密一直到老死，没想到伤害了所有人。”

无论承认与否，现在的结局残忍说明了人生中确实有先来后到，莱戈拉斯比不上后到的奇力，瑟兰督伊之前有了比尔博心心念念的爱隆。假使侥幸可以重来等待他们的结局还是那个。

 

他讲完一切后如释重负，慢慢地笑了起来，比尔博说：“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说出这些，而且叙述对象竟然是你。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莱戈拉斯，我就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人，侥幸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怀。我做了很多蠢事….我只是….不清楚该如何让大家都满意。对不起。”

“现在你可以做你的决定了。”他看着莱戈拉斯。

 

精灵王子抿住自己的嘴唇，又放松。他耸耸肩。不发一言地转身出门。比尔博茫然地坐在原地。

 

…

他们离瑞文戴尔最少还有四天路程的时候，天空中亮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先是炙热的火红，然后变淡到最后褪去所有颜色变为苍白的蓝色，挂在半空中停留许久才缓缓坠下。

“是瑞文戴尔的标志。”有人认出了那个说。比尔博一瞬间打起所有精神向远方看去。

“回应他们。”莱戈拉斯命令，随从拿出他们带来的一颗光滑的圆球放到木质圆筒里点燃它，碧绿的火光直冲天际。

 

比尔博原以为要等两天才能和瑞文戴尔的人接应上，可事实是仅过了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天还未亮，他们就被马儿响亮的嘶鸣声音弄醒了，比尔博磕磕绊绊地冲了出去，拉开帐篷的门，他刚出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爱隆翻身下马，漆黑的长发凌乱不堪，火把的光芒照亮他身穿铠甲高大的轮廓，然后他转身——

 

小哈比人再也抑制不住狂跳的内心扑向了他，爱隆甚至被撞得向后退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把对方圈在自己的怀里。他喘着粗气急速的呼吸着，双手颤抖，他的大手放在比尔博的后颈上单膝跪地和比尔博额头贴着额头。比尔博不停地咽着唾沫，浑身颤抖，他几次想开口呼唤爱隆的名字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单音节。然后男人用尽全力那样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他们两人艰难地拥抱着像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相遇的人一样。比尔博相信如果不是彼此支撑着他们两个可能会双双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

“叔叔…”莱戈拉斯右手抵在胸前鞠了一躬，爱隆抬起头看看他勉强放开比尔博，他的大手仍牢牢地宣示主权那样放在比尔博肩头。

“谢谢你莱戈拉斯，去瑞文戴尔休息一阵再回去吧。这段时间给你父亲添麻烦了。”爱隆说。

莱戈拉斯本想拒绝，但是想起了前两天比尔博说的那些事，他想任何事都需要一个了断，如果比尔博无法开口他愿意当这个结束他父亲痛苦的人。

 

…

晚上的时候比尔博住到了爱隆的帐篷里，他们两个的床拼到一起，虽然有点儿艰苦不过两个人都不想和对方分开。爱隆把自己的衣服垫在比尔博身下希望他能躺的舒服点儿，比尔博赖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手脚并用的巴在他身上，他们两人像连体婴儿那样黏在一起。

帐篷里只有桌子上有一盏烛火，昏昏暗暗地让人困倦。爱隆的嘴唇来回在比尔博的脸颊、耳朵个侧颈亲吻惹得比尔博发笑：“不要亲我…我现在闻起来一定臭臭的…”

“没关系，我们一样…”他说着，温热的大手从他的睡衣下摆伸了进去，比尔博挣扎着拽他的手，把脸埋在对方颈侧轻声哼哼，他把比尔博的手拿出来放到唇边亲吻安慰他：“外面人那么多你真的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比尔博不好意思的满脸通红自暴自弃一样闭上眼睛，他又在他头发上亲吻一下，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尖：“乖，我就摸一下…”

他的手伸到他衣服里，不轻不重地缓缓用手指抚摸他的身体，来回地在他柔软的小肚子上轻捏，然后顺着腰向上，食指和拇指捻着比尔博的两粒小小的乳珠，比尔博发出小动物被扼住喉咙的声音仰起头，他用犬齿咬着比尔博的喉结。比尔博把被子拉到两人身上希望他们俩别被烛火映出奇怪的影子被看到，他推搡爱隆：“去把蜡烛吹灭吧。”

男人笑了出来压低嗓音说，贴在耳边又湿又烫：“保持警惕还有有必要的….而且我怕熄灭它我会真的忍不住。”

比尔博气的拧了一下他的腰侧。

 

…

“双子回来了吗？”他窝在男人怀里问，和他十指紧扣。

爱隆的手臂贴在额头上恩了一声：“他们一直在离瑞文戴尔不远的地方等待回去。他们是好孩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他们答应还像以前那样每三个月回来一次，下次他们一定乖乖地叫你比尔博叔叔。”

比尔博自嘲地笑了笑：“听起来叫人压力真大。我也是个好伴侣，可惜总做蠢事。”

爱隆转过身来看他：“不，你是个好伴侣，但做蠢事的是我。我怕你知道一切后会拒绝我，所以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你后知道会原谅我。”

他抓着他的长发，柔软的手抚摸他英俊的脸庞：“你了解一切，爱隆，你太狡猾了，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你对我们所有人都太溺爱了。”

“这不就是一如给我们永生的目的吗？以前我以为我差一点点就能永远幸福了，现在我找到了那一点。”

他握着比尔博的手认真地说，比尔博不得不正视他的目光：“比尔博，还有些事是我无法预料但是还未发生的，在那一切之后大陆才能真正尘埃落定，那之后的岁月是属于人类的，我会带领所有瑞文戴尔的精灵西渡，请你给我时间。等待我，然后和我一起。”

比尔博长叹一口气，他反握住爱隆的手闭上眼睛：“爱隆，我不清楚，人类的寿命是很有限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等你到什么时候，我只能说我尽量，希望尘埃落定的时候我还没化为尘土，最好能快点儿到，不然你只能带着个老头子去你们的维林诺了，他那时肯定变成一个脾气又臭又倔的怪老头，因为家族遗传。他走的很不稳得拄着拐杖，如果你不好好扶着他也许他还会拿拐杖敲你的屁股。”

他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的爱隆轻松不少，他亲吻比尔博的额头：“拿拐杖敲伴侣是特权。你现在就拥有。”

他搂紧比尔博和他一起闭上眼睛：“我发誓那一天会很快到来。”